公 法 评 论

 惟愿公平如大水滚滚,使公义如江河滔滔!
et revelabitur quasi aqua iudicium et iustitia quasi torrens fortis

 

资产重组

思想者应该如何在艰难中思想


  重组喜欢读史,而最吸引重组的则是历史所展示的那种变化:曾经煊赫一时的灰飞烟灭,曾经默默无闻的却又震耳欲聋。历史的魅力肯定不在于复原一个当时的世界,而是让人沉醉于思考这变化的轨迹和原委。

  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可能最不幸最不适合思想的时代就是明清之际了:上有猜忌狭隘刚愎自用之君,中有聚党争讼水火不容之臣,下有闻风而起褊急啸聚之民,外有嗜杀暴虐气焰方张之骄虏,内有百折不摧狡悍横行之流寇。士大夫不但无所措其手足,动辄得咎,而且无所用其思想言语,一出言不但无补于当时,而且获罪于后世:抨击东林固然是摧折君子虐待善类,死揪阉党何尝不是逼狗跳墙生事激祸?反对迁都拒绝谈和固然是不通权变愚陋偾事,主张停战同意南迁何尝不是养寇畏敌坐以待毙?严剿流寇则本是朝廷赤子于心何忍?招安匪首则作恶受赏国家法度安在?而且李自成、张献忠屡招屡反玩弄圣旨岂不为天下后世所笑�"首恶必诛胁从不问"则空言无验何以取信于人?......

  如此一团乱麻愈解愈烦,不但没有找出一条出路的希望,而且没有苟延残喘的可能;不但没有安居乐业的幸福,甚至没有苟活于世的权利--有不少因为不能死而为人不齿的。天地间弥漫的似乎只有一种焦躁不安的杀气:皇帝杀臣子,官军杀流寇,流寇杀官军,阉党杀清流,清流杀阉党,满洲杀中华,中华杀满洲,汉奸杀义军,义军杀汉奸......大家似乎都迫不及待地要把别人甚至自己的生命结束,不但杀人残忍果断,而且自杀也轻松容易--最形象的写照就是扬州十日时争先恐后投井的奇观。

  这样的环境和气氛里,的确是太不适宜生长思想和学术了,而且,如果我们真的能够用想象感受一下当时的舆论,也确实没有什么思想和学术。如果真的生在明清,能够看到的只有党争的喧嚣、战马的嘶鸣、垂死的呻吟,以及烟尘落地后茫然惘然的泪水。当时的所谓文化名流是陈名夏、钱谦益、龚鼎孽、吴梅村、侯方域,所谓大儒是孙奇逢、汤斌、李喁,而作为总结性的文学作品则是《桃花扇》。看到的这副思想文化面貌是令人失望的,历史也没有原样按照这样记载,出现在后人眼里的明清文化思想界已经是另外一种摸样了。

  三大儒换成了黄宗羲、顾炎武、王船山。黄宗羲也还算是当时的名流,曾经让"天子动容,公卿交口"的。顾炎武则已经比较不合群了,他和归庄被并称为"归奇顾怪",有些另类,他生于江南却并不喜欢江南,而终老于陕西关中,不管有多少其他的理由和原因,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他和那些江南名流文士有着难以填平的精神鸿沟。最后,则是重组心仪膜拜的王船山了,他终其一生只是一个乡间儒生--其身份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山村民办教师,而他在历史上的地位,却哪里是当时那些衮衮诸公可比的?又岂是现在之所谓大学搏导、教授可比的?最终赢得历史尊敬的是他们而不是那些高居庙堂或者庄园里的名流,这里重组看到的是历史的温情和公正了,并为此感动不已。

  至于思想无用论,则根本不值一驳:无用的可能是某些"知识分子",他们之所以无用正因为思想的贫乏而不是相反。没有黄宗羲,则不足以修《明史》定三百年之是非;没有顾炎武,则不足以开乾嘉考据之学风;没有王夫之,则不足以张湖湘一脉之生气,章太炎曾赞船山曰�"论功不下霍嫖姚",则其伏案疾书之功用,故不让于名将斩将擎旗也。而他们之所以能在处处荆棘中为后人开出一片天地,也正是得力于精神的独立:不但独立于庙堂,而且独立于草野;不但独立于生死,而且独立于荣辱;不但独立于古经旧典,而且独立于汹汹潮流。不独则不足以言立,不立则不足以言独,而这确乎是很难企及的境界了。


      上网日期 2002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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