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政梦想的断崖:军队国家化

资产重组

(转自《世纪沙龙》)

 

中国何以不能自由,或者说曾经的自由为什么那么脆弱和容易失去,重组认为,根本的原因是无法解决军队国家化的问题。如果没有认识清楚这个问题,那么就无法理解历史,同样不能拿出有效的办法,也就根本谈不上在中国推行很多知识分子梦寐以求的宪政。

 

 

一个民族要自立,必然要有自己的军队,其规模和其环境关系密切,这都是最普通的道理。而中华民族战略处境的不利,可以说在世界上绝无仅有,这就必然要求建立一支足够强大的常备军。如何有效的统摄这支力量,一直是困绕中国统治者的大问题。唐朝设重兵于边塞,内腹空虚,东北的边防军安禄山一反,势如破竹就打下两都,回头平叛还主要依赖西北的边防军——郭子仪、李光弼的朔方军。而且中唐以后藩镇割据,朝廷无可奈何,这是尾大不掉的弊端。宋朝全面修正,把全国主力集中于京师附近的禁军。内部倒是安宁了,却造成边塞军力不足,而且大批军人在首都附近的繁华地区娇生惯养,其战斗力大成问题。弊端就是边防不振,最后成了汉民族政权里头一个被彻底征服的政权,汉民族结结实实当了近百年的三四等人。明成祖朱棣靖难之役夺取帝位后,迁都北京,就是为了解决这个两难问题:一方面,首都靠近边塞,周围自然可以集中大量军队,另一方面,北京地区冬季严寒,夏季酷热,将士饱经风霜之苦,不会象内地驻军被温柔奢华弄得有气无力。这一决策一直为明清所沿袭,也就保证了明清的统治在传统条件下相对稳固。

 

 

满清灭亡之后,中国至少知识界对民主宪政的热情是非常之高的,但是主要就栽在如何实现对军队的控制上。在皇帝这个旧权威被打倒之后,军队的效忠对象发生了迷茫:理论上当然是国家,可谁是国家利益的捍卫者?这就开始了分歧: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是误国卖国,倒很容易把这些帽子戴到对手的头上。袁世凯和孙中山、段琪瑞与吴佩孚、吴佩孚与冯玉祥、张作霖与孙传芳,互相指责对方是汉奸、是吴三桂、是石敬瑭。可以说,民初的战事里除了蔡锷护国起数千孤旅为国民争人格大家感佩,张勋复辟倒行逆施国人震怒外,其他多是过甚之辞。北洋军阀里也有出色人物,却因为没有一套有效机制维护其团结和纪律,结果最后分崩离析,徒留恶名。象徐树铮经营外蒙的手段可谓老到,可惜直皖一战毁于一旦;吴佩孚与冯玉祥更都是爱国自诩,其政治主张非常接近,只因个人恩怨就能造成不但个人势不两立,而且彻底分裂了当时势力最大的直系。最后的结果是全民彻底对其绝望,也懒得去替他们分辨是非、评理说和,一概斥为军阀,希望完全打倒,对由政府统率军队的可能性难以相信,转而接受国民党系的国民革命军。在国民政府时期,实际上军队已经党化,或者说党派化,蒋介石更努力以黄埔系为骨干实现对全国军事的有效控制,可惜他的这个愿望直到败逃台湾,在大陆也没能完全实现。国民党相对北洋时期,国军内战并未平息,还因为国共分家造就一支新的武装力量:共军。与国民党军的派系林立,嫡庶分明相比,共军的最大特点和优点就是纪律严明,完全听命于党中央。共军是清亡后唯一一支没有发生过明显内讧的军队,直至建国后,毛泽东说撤大区,封疆大吏们束手到京,连杯酒释兵权都不用。毛泽东先后打倒两个国防部长,都是军中显赫人物,尤其林彪,旧部占全军之半,但竟然毫无反手之力,只能借助于燕太子丹的黔驴之技,这都是蒋介石在大陆时根本无法做到的。他只能靠手腕把劫持统帅的张学良审判一下,还激吕正操们投奔共军。

 

 

对这段历史的清理,就非常清楚的说明,中国第一次宪政实验的失败,其要害就在于对控制军队的失败。而最后的成功者又果然是最能控制军队的共产党,于是枪杆子里出政权就深入人心,难以挑战了。现在有的人回顾历史,感慨北洋时期是中国最自由的时期,这话是很有道理和可信度的。但是,这只是知识分子相对最少受约束的时期,却也是军队最少受约束的时期,与少数读书人自由自在地评古论今,吟诗作画同时,还有更多无辜同胞在毫无意义的战斗里流血死亡,任何有良知的知识分子都不可能安于这种自由的,而普通百姓对之更是深恶痛绝,因此对那种自由的怀恋,我认为是没有前途的。

 

 

要使中国安全,必须有庞大的正规军;要保证国家的安定,就要保证军队能够受到严格纪律的约束,听命于一个文官集团(哪怕是党派集团)。如果没有解决这个问题,让一个绝对控制着武力的政党和其他政党平等竞争,显然是异想天开。自由主义者们在这个问题上无计可施,只是对镜自赏,不过是书生空谈,有何益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