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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9-01-29 08:40:51点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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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布斯是政治性的,依赖恐惧的震慑力把人从宗教靠不住的庇护下驱逐到强大的政治体(利维坦)的庇护下。这意味着,宗教被消除了,但恐惧仍然保留在人的灵魂中;而卢克莱修不但要消除宗教,而且更要从灵魂中根除恐惧,从而把人一劳永逸地安置在心灵安宁与和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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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国华
现代政治哲学的奠基人霍布斯的代表作是《利维坦》,“利维坦”乃是圣经《约伯记》中记载的一头海洋猛兽,被上帝赋予无与伦比的暴力,是众水族的最高统治者。经文这样写道:
“你能用鱼钩钓上利维坦吗?能用绳子压下他的舌头吗?你能用绳索穿他的鼻子吗?能用钩穿他的鳃骨吗?他岂向你连连恳求,说柔和的话吗?岂肯与你立约,使你永远拿他做奴仆吗?你岂可拿他当雀鸟玩耍吗?岂可为你的幼女将他拴住吗?搭伙的渔夫,岂可拿他当货物吗?能把他分给商人吗?你能用倒钩枪扎满他的皮,能用鱼叉叉满他的头吗?……谁能剥它的外衣?谁能进它上下牙骨之间呢?谁能开它的腮颊?它牙齿四围是可畏的。它以坚固的鳞甲为可夸,紧紧合闭,封得严密。这鳞甲一一相连,甚至气不得透入其间,都是互相联络,胶结,不能分离。它打喷嚏就发出光来。它眼睛好像早晨的光线。它口中发出烧着的火把与飞迸的火星。从它鼻孔冒出烟来,如烧开的锅和点着的芦苇。它的气点着煤炭,有火焰从它口中发出。它颈项中存着劲力。在它面前的都恐吓蹦跳。它的肉块互相联络,紧贴其身,不能摇。它的心结实如石头,如下磨石那样结实。它一起来,勇士都惊恐,心里慌乱,便都昏迷。人若用刀,用枪,用标枪,用尖枪扎它,都是无用。它以铁为干草,以铜为烂木。……它行的路随后发光,令人想深渊如同白发在地上没有像它造的那样,无所惧怕。凡高大的,它无不藐视。它在骄傲的水族上作王。”
这段古代犹太人的经文给人印象深刻。利维坦的强力令人恐惧与颤栗。心思敏捷的霍布斯或许从这段古代经文中洞察到了人类政治秩序的秘密,他竟然用这头怪兽来比喻他打算创建的国家。《利维坦》的写作规划清晰明了:首先确立“自然状态”(第1-2卷),然后摧毁“黑暗王国”(最后两卷)。换言之,第1-2卷的主题是“恐惧”,亦即对自然状态的恐惧,以及取而代之的对主权者(利维坦)的恐惧,最后两卷的主题则是摧毁基督教教士统治及其宗教信仰基础。
霍布斯的意图和规划可以和古罗马诗人卢克莱修做一番比较。很多人都认为前者继承了后者的“伊壁鸠鲁主义”的思想遗产,但笔者认为这种观点恐怕仅得其皮毛。表面看来,卢克莱修的哲学长诗《物性论》的意图似乎和霍布斯一样,即摧毁宗教,但他采纳的方案却和霍布斯的途径恰恰相反:他致力于消除人类心灵中的恐惧激情本身。这是因为,在卢克莱修看来,恐惧乃是宗教的基础,所以,消除了恐惧,那么宗教势必烟消云散。与卢克莱修不同,霍布斯固然要摧毁宗教,但却不打算消除深埋在人类灵魂中的恐惧激情。霍布斯与卢克莱修两种方案因此存在本质差异,原因在于两者的政治意向是根本不同的:霍布斯是政治性的,依赖恐惧的震摄力把人从宗教的靠不住的庇护下驱逐到强大的政治体(利维坦)的庇护下。这意味着,宗教被消除了,但恐惧仍然保留在人的灵魂中;而卢克莱修不但要消除宗教,而且更要从灵魂中根除恐惧,从而把人一劳永逸地安置在心灵安宁与和平之中。
卢克莱修路线的荒诞之处在于,他消除了恐惧,也就是消除了政治体(利维坦)的根基。卢克莱修也许会这样辩驳:我不需要“利维坦”的庇护。然而,在人世上,到哪里才能找得到一块不需要被一种强力乃至暴力庇护的居所呢?是充满野蛮与杀戮的鲁滨逊的荒岛吗?还是卢克莱修所身处的以刀剑和律法统治世界的罗马帝国?
和荒岛上的鲁滨逊嫉恶食人生番一样,卢克莱修对总宗教性的野蛮也厌恶之至。在《物性论》第一卷,他言辞激愤地抱怨宗教的恐惧导致希腊联军司令阿迦门农牲杀爱女的残暴:“一个无罪的女子被罪恶地杀害,一个父亲在她新婚的日子把她砍倒,把亲生女儿作为牺牲,来给远征特洛伊得舰队祷求顺风;宗教所能招致的罪恶就是这样。”
对此,近代历史哲学家、法学家维柯(Vico)在《新科学》第191节中驳斥道:“当时卢克莱修对伊斐琪尼娅(阿迦门农之女)的惨死就很不虔敬地叫喊说:‘宗教所造成的罪恶竟然如此严重!’但是为着驯化古代巨人们的野蛮子孙们,这一切牺牲曾经是必要的,因为这样才可以使得巨人们的子孙归依到阿里斯太德(雅典将军,性正直、大度)、苏格拉底、莱利乌斯(罗马将军,在西赛罗《国家篇》第三卷中为正义辩护)和非洲征服者西比阿等人所要求的那种人道。”
从某种意义上看,维柯对卢克莱修的指责似乎有失公允,他似乎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个事实,亦卢克莱修所吁求的东西恰恰也是一种人道,而且比阿里斯太德、苏格拉底、莱利乌斯和西比阿等人所要求的那种人道似乎更具有人情的味道。维柯自己就说过:“万民的本性最初是粗鲁的,以后就从严峻、宽和、文雅的顺序一直沿革下去,最后变成淫逸。”
如果说古代巨人的人道是“粗鲁的”,那么阿里斯太德、苏格拉底、莱利乌斯和西比阿要求的人道就是“严峻”的,而卢克来修的人道则是“文雅”,它离“淫逸”仅仅一步之遥。从这里可以看出,卢克来修比阿里斯太德、苏格拉底、莱利乌斯和西比阿要“现代”得多。
十七世纪以来一再提起的“古代与现代的争吵”就是上述两种人道的争吵,争吵的问题不是要不要政治,而是要把政治的根基奠定在“严峻”的人道上面,还是“文雅”甚至“淫逸”的人道上面?在这场两种人道的古今大战中,霍布斯以恐惧建国立法,堪称卓然不群。
来源: 法制网——法制日报周末 (责任编辑:万学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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